坐擁1.66萬億元市值 A股20支民營資本系激蕩三十年
□ 回望資本市場30年的軌跡,坐擁3家及以上A股公司的民營資本系持續涌現,與產業升級的律動和資本市場的擴容桴鼓相應。目前,20支民營資本系坐擁的上市公司合計市值達1.66萬億元。
□ 最近5年,資本系的“生長速度”尤為迅捷,一批產業資本、金融資本“加杠桿”攻城略地,快速構建了多足鼎立的資本版圖。但在金融“去杠桿”的變局下,部分資本系顯露了“裸泳者”的底色。
□ 從德隆系的崩塌到明天系的式微,資本系多舛的命運是資本市場大浪淘沙的注腳;橫店系、均瑤系、美的系等產業資本的蔚然生長,則更多展露了扎根實體的韌性。
浩浩湯湯的時代潮流中,跌宕起伏的各路資本系是資本市場的弄潮兒,是產業轉型的領軍者,是鐫刻著時代印記的急行軍。
回望資本市場30年的軌跡,坐擁3家及以上A股公司的民營資本系持續涌現,與產業升級的律動和資本市場的擴容桴鼓相應。目前,20支民營資本系坐擁的上市公司合計市值達1.66萬億元。
令人唏噓的是,光環繞身的資本系演繹的并非都是贏家通吃的喜劇,更多的是冷暖自知的落寞、潮起潮落的無奈和善泳者溺的悲愴。
最近5年,資本系的“生長速度”尤為迅捷,一批產業資本、金融資本“加杠桿”攻城略地,快速構建了多足鼎立的資本版圖。但在金融“去杠桿”的變局下,部分資本系顯露了“裸泳者”的底色,其興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。
時來天地皆同力,運去英雄不自由。
從德隆系的崩塌到明天系的式微,資本系多舛的命運是資本市場大浪淘沙的注腳;橫店系、均瑤系、美的系等產業資本的蔚然生長,則更多展露了扎根實體的韌性。
“回頭看,那些并非奔著‘造系’目標去的,扎扎實實做主業的,結果相對比較好,擁有多家上市公司也是水到渠成。反之,過去幾年利用信貸寬松,脫離實業,意在用杠桿博取資產增值收益的,結果都不太好。”文藝馥欣資本顧問創始人阮超對記者表示,資本系應當是資本市場及產業發展開枝散葉的自然結果,而非用資本堆砌的以財務回報為最大目標的運作工具。
勃興:產業資本開枝散葉
三人成眾,勢成犄角,可謂之“系”。對A股市場的資本族系而言,時間是最公平的稱重機,在多變的市場環境中耐得住寂寞的企業,才能拔節生長迎風而立。
由溫州商人王均瑤三兄弟創立于1991年的均瑤集團,迎著改革春風扶搖直上,現已形成航空運輸、金融服務、現代消費、教育服務、科技創新五大業務板塊。今年8月18日,均瑤健康登陸上交所主板,這是繼吉祥航空、愛建集團、大東方之后,均瑤集團旗下的第四家上市公司。
這是均瑤集團實控人王均金、王均豪兄弟長期播撒實業種子的收獲。在王均豪眼中,企業最寶貴的財富是創新:“創新是一種習慣,要吃在嘴里,看在碗里,想在鍋里,最終還要思考在菜園子里。菜園子里我們都準備好了,公司上市將加快這一節奏。”
回望均瑤集團的“造系”軌跡,2004年收購國資上市公司大廈股份(現名大東方),是其觸達資本市場的起點;2015年吉祥航空上市,是悉心培植產業登上資本舞臺的跨越;2018年入主愛建集團,是均瑤向金融領域尋找產融結合支點的標志性事件。從30年前“膽大包天”到如今資本市場“四足鼎立”,王氏兄弟描畫了一家草根民企隨改革開放而不斷壯大的典型樣本。
另一溫州商人尤小平家族,也穩扎穩打架構了華峰系的“三足”。2006年8月,華峰氨綸登陸深圳中小板,成為溫州第一家在A股上市的民營企業;2011年2月,華峰超纖登陸創業板;今年9月7日,華峰鋁業在上交所成功上市。頗值一提的是,華峰集團旗下3家上市公司均系自身培植孵化而來,殊為不易。
四川知名民企新希望集團,也在漸進式構筑資本版圖。2019年1月新乳業上市,同年收購了浙江上市公司興源環境,加上1998年上市的農牧龍頭新希望,以及穩坐第一大股東的華創陽安,創業老兵劉永好從農業起家,生發出茂盛的產業枝蔓。
30年資本市場潮起潮落,循環往復對企業和個人的命運進行沖刷和洗禮。在水流湍急、驚濤拍岸的浪潮中,行穩致遠的是扎根實體、應時而變的產業資本旗艦。
若論產業及資本版圖的“多樣性”和“自產率”,著名浙商徐文榮創立的橫店集團是一個樣板。
2019年8月,南華期貨登陸上交所,盤踞浙中的橫店系收獲第6家上市公司。創始于1975年的橫店集團,2000年初通過并購并注入資產,將普洛藥業和英洛華收入囊中,其后陸續將孵化的橫店東磁、德邦照明、橫店影視送上資本舞臺。“橫店集團經歷了三個發展階段,內部講是三次創業,它的多元化始終遵循‘資本服務于產業’的思路和原則,建立了一套較強的內生性生態系統。”接近橫店集團人士對記者說。
若以掌舵人的籍貫看,浙商資本系拔得頭籌,占據8席。除橫店、均瑤、華峰外,復星掌門人郭廣昌深耕健康、快樂、富足三大業務板塊,布下的國際化版圖星光熠熠,光在A股就擁有復星醫藥、豫園股份、南鋼股份、上海鋼聯、海南礦業、金徽酒6家公司;華立集團創始人汪力成旗下有華正新材、昆藥集團、健民集團;陳愛蓮、吳良定家族擁有萬豐奧威、日發精機、長春經開(現名*ST經開)3家公司;魯偉鼎家族擁有萬向錢潮、順發恒業、承德露露、萬向德農4家公司。
另一資本重鎮是廣東。美的集團創始人何享健何劍鋒父子、袁志敏家族、黃光裕兄弟等資本大鱷,均來自同樣有著深厚制造業底盤和改革基因的廣東。
“資本市場的進程與產業結構更迭、金融政策變化等多重因素密切相聯。從資金來源看,資本系的主力軍無非是產業資本和金融資本兩類,但從更長遠的角度看,金融資本受政策波動的影響會更大,有深厚實業根基的實體企業,走得更從容。”有投行人士說。
據上海證券報資訊統計,2014年以來,在A股IPO持續擴容、產業轉型提速、并購重組活躍等境況下,民營資本系快速崛起,歷經5年的跌宕,民營資本系數量穩定在20支左右,截至12月初合計市值約1.66萬億元,其中市值最大的美的系手握6700億元市值,風雨飄搖的長城系3家上市公司總市值僅有22億元。
20支民營資本系中,中植系解植坤掌控7家上市公司,數量最多,但合計市值僅208億元,復星系、橫店系各有6家A股公司,合計市值分別為2062億元、839億元。
跌宕:高杠桿雙刃劍
資本系平地起高樓,有著天時地利人和等綜合因素。令人唏噓的是,部分通過收購快速“圈地”的資本系,短短數年后便猝然隕落。高杠桿是開疆拓土的利劍,也是作繭自縛的枷鎖。
以并購活躍度論,2014年至2016年是資本市場30年里一段激情歲月。2014年開始,由于IPO暫停、并購重組更趨市場化、金融創新活躍等多重因素發酵,A股市場并購重組出現井噴,熱度持續約3年,直至監管收緊審核。不少激進資本系的版圖,就是在此期間織就的。
一個標志性事件是,2016年末,一家諧音“All in”的深圳鰲迎投資公司,架設30倍杠桿,斥資31.58億元入主銀鴿投資。在并購重組的巔狂時刻,德州撲克中的“All in”成為資本沖鋒的集結號。時過境遷,這家1997年上市、曾被譽為“草漿造紙第一股”的河南上市公司,如今已黯然退市。
其興也勃焉,其亡也忽焉。借助高杠桿收購“速成”的資本系,在近年幾乎全軍覆沒。比如,王春芳領銜的廈門當代系、顏靜剛掌舵的中技系等均黯然隕落。
浙商夏建統新浪微博的最后一則推文停留在今年1月18日:“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不是你遭遇了什么,而是你記住了哪些事,又是如何銘記的。”
資本市場還記得夏建統的巔峰時刻。2016年至2018年3年間,他通過資本運作,構建了天夏智慧(現名*ST天夏)、蓮花味精(現名蓮花健康)、遠程電纜(現名ST遠程)3家上市公司,在不惑之年構筑了睿康系。高光時刻的夏建統,還在2016年出資6000萬英鎊收購了阿斯頓維拉足球俱樂部。但2017年,睿康系資金鏈崩裂,如今3家公司均已易主,企業仍深陷泥淖。
作家身份的長城影視集團掌門趙銳勇,也嘗盡了資本市場的甜酸苦辣。2014年初,趙銳勇旗下核心資產長城影視借殼江蘇宏寶上市,踏足A股市場;當年7月收購四川圣達并更名為長城動漫,再下一城;2015年又將天目藥業控股權收入囊中,兩年內收編了3家上市公司。但5年之后,3家公司均淪為“ST族”,長城影視集團債務纏身,趙銳勇被證監會立案調查。
“這些企業主在流動性充裕時大肆擴張,流動性不足時企業現金流吃緊,導致企業經營失速,在金融去杠桿、股市震蕩調整的背景下,引發了質押平倉等一系列連鎖反應,最終無力回天。”一位與多位資本大佬打過交道的投行人士對記者說,不少資本系的收購資金來自私募、銀行理財、P2P等外部資金,加了很高杠桿,整個鏈條非常脆弱,“對不少玩家而言,這就是一個賭局”。
令人扼腕的是,個別老牌民企集團亦在大舉擴張和信用緊縮中迷失。
低調的寧波企業家熊續強,2012年將房地產業務置入ST蘭光完成借殼上市,更名為銀億股份。2014年、2016年又陸續將康強電子、*ST河化納入麾下。但2018年末,銀億集團資金鏈斷裂,走上破產重整之路。
木匠出身的浙商金良順,曾悉心培植了精功科技、會稽山、精工鋼構3家上市公司,也因激進擴張遭遇資金鏈危機。
“其實,這兩位企業家都很低調務實,專注于產業的多元化拓展,但過去幾年擴張太快,遭遇金融去杠桿,踩不住剎車了。”有市場人士深感惋惜。
反思:回歸初心實業為基
回望資本系的跌宕歷程,仰賴寬松流動性加杠桿,依靠資本“戰車”攻下的“城池”,最終受制于市場境況和能力圈而式微乃至覆滅。殷鑒不遠,企業高質量發展,需要回歸初心,回到實業。
記者梳理發現,隕落的資本系在其擴張期間,幾乎都出現了占用上市公司資金、違規擔保、信息披露違規等問題。“有些資本玩家一開始就動機不純,一門心思想把上市公司利益轉化為自己的私利,千方百計套取公司現金和商業機會。”市場人士表示。
比如,星河系掌舵人徐茂棟一直以“連續創業者”的面目示人。2016年,他利用杠桿撬動40億元資金,先后入主浙江上市公司步森股份(現名ST步森)和天馬股份(現名*ST天馬),隨后上演了一系列掏空和違規的舉動。據監管部門查實,徐茂棟當年入主天馬股份,有15億元資金來自借款,卻謊稱是往來款項。僅1年多時間,徐茂棟就從上市公司“掏走”10億元,還違規將自己旗下資產按照16.6億元賣給上市公司設立的基金。
“出現違法違規的資本系實控人有兩類:一類是一開始就以投機套利為目標,利用資本平臺騰挪關聯資產套利;另一類是確實想做大做強產業平臺,但由于整合及資金等因素,最終鋌而走險做出了違法違規的行為。”前述投行人士表示,A股上市公司僅僅是部分資本系運作鏈條浮出水面的一部分,水下的金融布局更為龐雜,往往通過關聯交易非關聯化、資產高買低賣等灰色路徑實現跨市場、跨境域套利。
近年,監管機構逐步將資本系納入監管視線。2017年,上交所資本研究所一篇《A股資本系族:現狀與思考》的研究報告提到,大型資本系族在微觀層面的失敗,不但會給相關投資者帶來巨大損失,也會給宏觀經濟社會帶來嚴重后果。報告認為,針對民營資本系族上市公司,應當探索建立更有針對性的綜合監管體系。
近年,監管部門反復強調,將緊盯“關鍵少數”,聚焦市場亂象,打擊財務造假,以優化監管來推動上市公司規范發展、提高質量。
值得借鑒的是,不少企業家審時度勢做起了“減法”。比如,杉杉系鄭永剛曾控制了3家以上A股公司,但在宏觀環境生變后逐步收縮了投資業務。一度以金融投資為主要利潤來源的雅戈爾,2019年宣布聚焦服裝主業,不再開展非主業領域的財務性股權投資。
“過去幾年,由于產業轉型提速及大資管時代的來臨,不少企業對產業資本與金融資本的融合、打造金融控股集團產生了極大的興趣,希望借助政策東風快速構建產業和金融版圖。初衷并沒有錯,但缺失戰略定力與整合能力的結果是,欲速則不達。”阮超表示。
資本市場注冊制改革的浪潮已經奔涌而來。對大型多元化企業集團而言,注冊制提供了產業板塊開枝散葉、播種收獲的新機遇,但必須直面以信息披露為核心、制度環境更趨嚴格等新挑戰。
“隨著注冊制改革的推進,部分大型民企旗下的產業板塊會加速上市,擁有多家上市公司的資本族系會逐漸增多,資本系的光環會慢慢變淡。”阮超說,“當市場不再追逐資本系光環,這才是常態。回歸實業,合規經營,堅守主業,是企業家始終應當保持的初心。”